一場「乾淨的失敗」
第三社會黨
我們不停地在助選、不停地在參選、不停地在幫助本土政權,維繫這個本土政權,但是這個agenda(議題)不是我們自己的agenda,不是我們這個世代的使命,這是上一個世代的使命。
——周奕成

「如果我繼續留在民進黨,我所做的無非就是幫民進黨再贏一次,但是再幫民進黨贏一次又如何?無非也就是上一個世代的問題延續下來,我們繼續幫他們解決而已。」(周奕成,第三社會黨發起人,2007.12.20)
若說台灣民主化之後,有任何企圖在藍、綠之外組成「第三勢力」的「賢拜」,那就非周奕成創立的「第三社會黨」莫屬了。在2007年7月,民進黨陳水扁執政的最後一年,連續兩屆朝小野大,2005年由國民黨佔多數的國會完成修憲,將國會選制改為單一選區兩票制,立法委員席次也從225席減半至113席。一個選區只能選出一席,強化藍綠兩黨基本盤的對決,使小黨毫無空間,形成兩大黨持續寡占台灣政治市場的局面。曾經是民進黨重要幹部的周奕成在當時離開了民進黨。
「我們不停地在助選、不停地在參選、不停地在幫助本土政權,維繫這個本土政權,但是這個agenda(議題)不是我們自己的agenda,不是我們這個世代的使命,這是上一個世代的使命。我們這些從政者,是在幫助許信良、施明德、林義雄、陳水扁、謝長廷這些人,在執行他們的方案,今天在民進黨繼續參選的,也是這樣在做。這就是為什麼我為什麼離開民進黨。」(周奕成,第三社會黨發起人,2007.12.20)
周奕成,一位野百合世代的前民進黨中央黨部青年部主任,在當時認為野百合世代一度替民進黨注入龐大的生力軍,自嘲是「廉價的勞動力」。
「我們當初真的是吃苦耐勞,這些人的確有本事。你給我一支筆我們就可以寫文章,給我一支麥克風我就可以演講,宣傳車我們也可以開,我們就從基層幹起,跟國民黨這些嬌生慣養的這些新貴是完全兩回事的。」(周奕成,第三社會黨發起人,2007.12.20)
但是對當時的周奕成等人來說,如果政治的發展是藍、綠兩大陣營為了鞏固政權而發動越來越激烈的統獨、族群對抗,這樣的對抗將使台灣更多元的議題,無法在政治場域被呈現,重要的政策也將永遠不會有機會被討論。這不是理想中的「民主」。
「幫助民進黨取得政權,捍衛本土政權,我們發揮了蠻大的助力,可是我們沒有做我們這個世代自己應該做的事情。在我看來,要做的就是要解決過去兩個社會(第一社會、第二社會)的矛盾,把台灣多元的社會力解放出來。我們今天如果再幫民進黨鬥國民黨的話,實際上是禁錮了台灣的社會力。我們的歷史如果一直停留在兩元的對抗裡面,很多新的聲音出不來。所以我自己的看法是說,我們這個世代真正應該做的事情已經到了,我們現在有力量了,我們都已經四十歲,在企業裡面,在學術界,在媒體裡面,在社運裡面,這個時候應該要把agenda(議題)再往前推進一步。所以我們才提出第三個社會力。」(周奕成,第三社會黨發起人,2007.12.20)
於是在2007年時自認已經進入「前中年期」階段的周奕成、林致真等人,在2007年共同發起創立「第三社會」黨,簡稱「三社黨」。在2008年推出5席不分區立委候選人要爭取政黨票,儘管總得票數有4萬5594票,但得票率僅0.5%。反觀當年國民黨政黨票得票率有51.2%,民進黨有36.9%,泛藍與泛綠陣營的政黨。「三社黨」已經解散,票得票率高達96.6%。
不令人意外,三社黨功敗垂成。
「我在2007年曾組建第三社會黨。當時我在組第三社會黨的時候,我非常清楚一定會失敗,我很了解這個事情有多難,我怎麼會認為會成功?⋯⋯我非常清楚那次就是一個政治上的自殺,沒有任何僥倖的心理。但我認為要去打破這個臺灣的歷史結構,我們需要的是一場乾淨的失敗,一定要透過一次次失敗去累積,將來才有機會去改變。所以我當時要做的,就是一個乾淨的失敗。」
2024年的周奕成,若還偶爾會在媒體出現,多是以改造大稻埕的推手的身份參與公眾事務,媒體總是描述周奕成正在「為百年商圈上新妝」、稱周奕成是「振興大稻埕的重要推手」、「打造新文化運動的推動者」。台北市的大稻埕,已經成為台灣知名的觀光熱點,如此不凡的成就,與周奕成的直接參與有關。周奕成棄政從商之後的第一起投資,就是租下迪化街知名的屈臣氏大藥房的洋樓,成立「藝埕」,與他的名字「奕成」諧音。此後,陸陸續續大小「藝埕」開張,十年之間,周奕成的團隊經營了20多棟歷史建築,自己創業也帶動將近100家新創事業,大幅改造迪化街的景觀,創造一種專屬大稻埕的高雅台味。周奕成最為人稱道的,就是在「經濟」與「文化」之間找到平衡,他不諱言,他曾有過的政治訓練,給他許多企業管理上的啟發。但也正因為政治的洗禮,讓周奕成看台灣的方式很不同,當2024年的周奕成,談起2007年的周奕成,回看那一年自己毅然離開民進黨,創立「第三社會」黨,他依然認為藍、綠固有的意識形態本身,就是台灣內部問題的所在。唯有以一種中性且不帶感情的歷史感,一種沒有包袱的「時間序」,才能帶領台灣社會往前走。
「1945年之前(台灣600萬人)叫做第一社會,1945年到1949年之間,從中國大陸來了200萬人,其中包括軍隊、平民,還有公務員,叫做第二社會,所以我是按照時間順序的邏輯。⋯⋯我為了要讓大家用一個比較客觀、比較沒有情緒的角度來看這個事情,所以我才把它定義成第一社會、第二社會、第三社會,純粹只是用時間的序列在看這個事情。」
「社會」,在周奕成的定義中,指的是一個社會的、歷史的集團,不僅是「政黨」,因為很多出生並生活在「社會」那段時空中的人,可能包含不同族群、不同階級、不同財富、或不同地方派系、有些人也並非任何政黨的黨員,但這群人都認同一個相同的「社會」。例如,你不是一個民進黨員,但你認同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,也認為台灣有四百年歷史; 或者,你不需要成為國民黨員,但你可能認同「中華民國」的領土依然遍及西藏新疆。不同的「社會」,有其信仰的價值、媒體、宗教、生活的風格,並且由於兩大社會都有過刻骨的「死亡經驗」(例如第一社會遭遇228事件,第二社會曾歷經國共內戰),大規模的死亡留下強大的創傷,使兩大社會對彼此產生異常強烈的敵意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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